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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纖細的雙手在黑白的琴鍵上游移。

 

時而飛躍、時而舞揚,在手腕巧妙運用的力道下,少女細白的十指分別在左右的琴鍵上接連按下高低的音鍵,依照琴譜指示的記號,將每一音在手指底下停留的時間展現。

毫不停戀的輕快節奏俐落地進行著,奏出了令人心情愉悅的音色。

獨自坐在三角鋼琴之前,將腳輕輕踏在制音踏板上,在挺直的後背披瀉著長長紫髮的嬌小少女,朝向射入日光的落地窗外仰起臉,微微揚起了笑容。

 

……久違了的,令人懷念的鋼琴。

好久沒做的,令人想念的演奏。

 

雖然因為擱置了一段時間沒有練習,導致讀譜的速度變得沒有以前那麼順暢,指法的轉換也已經有些生疏,但這種令音樂將自身環繞、融入自己所有感官中的舒暢感卻一點也沒有變。

彼此相合又相逐的優美琴音,在唯有少女一人的宴會廳中環繞。

一面享受著盈入耳中的飽滿音色,靜靜閉上了雙眼的少女並沒有因此停下演奏,而是靠著在腦中回想前一刻自己所記下的樂譜上的記號,將音樂繼續下去。

 

雖然以專業的角度來評論,這並非一場能感動人心的完美演奏,不僅在指法的技巧上出現了多處錯誤,彈奏琴鍵的力道也沒有拿捏到位,總體來說,是多少帶有點個人獨斷自我風格的樂音,但若只是單純地聆聽的話,這倒也不是太糟糕的演奏,相反地,還不說那活潑的躍動反倒正是引起人們想繼續聽下去的主因。

 

隨著加速的步調,低迴的左之諧律與高奏的右之敘事,將未熟的樂音述說。

 

不知不覺中,少女的演奏已經漸漸脫離了琴譜上的記載,走向與譜上的記述不同的發展。

忘我地沉浸在音樂之中,彈奏著的少女並沒有察覺這點。

────由她自身所引導的旋律,已經完全超越出了譜線上的音程。

 

宛如將廣闊水面橫越的清風……

被壓下的琴鍵令擊槌在琴弦上敲出奏音,清澈地在空氣中迴揚。

 

 

『少女』的側臉上不禁露出了單純而美麗的笑容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『她』自遙遠的黑暗所傳承、遞送給光明的安定之音

演奏者的憶音.緩慰的前奏曲

 

 

Our Prelude Comforting Prelude

 

 

 

 

 

………啊咧?

 

站在白色的迴廊上,被週遭似曾相似的景色所困擾的藍衣少年,先是將迷惑的水綠色視線往左邊看看,再轉頭往右邊看看,接著,又轉身回望了一下自己一路走來的長廊,末了,再轉回自己原本面向的前方。

然而不管怎麼看,約翰都覺得這條道路他已經重複通過了無數遍。

「又來了……」

沮喪地把手遮住半邊的臉,他不由得喃喃自語。

雖然對從小方向感就一直不好的他來說,迷路早已經是家常便飯,但每次這種『特殊能力』發動的時候,他還是忍不住從心裡感到深深無奈。

默默對自己嘆了一口氣,約翰抬起頭,將目光望向眼前明明只有單獨一條的直線通道。

不知為何,他感覺那隱沒在視線盡頭、看不見去向的轉角,此刻好像有了生命,正在偷偷嘲笑總是在同一個區域內來回徘徊的他。

「可惡……」

對著內心世界幻想出來的假想敵,約翰認真地燃起了不想向這種對象認輸的怒氣。

「為了我的出席數,我一定要從這裡出去!!!」

握拳發出了這樣的宣言,青髮的少年再度提起精神,眼中也恢復了清亮的光采。

然而,就在他舉足向前踏出步伐的時候、

 

「────呀啊!」

 

一屬於少女的驚慌喊叫,從某處傳進他的耳中,讓他瞬間停頓了腳步。

 

 

「喂喂,潛入別人的宿舍還這麼囂張,現在的新生都這麼沒大沒小嗎?」

在突然的尖叫之後,一嘲弄語氣的少年說話聲,跟著傳來。

「誰叫她是歐西里斯紅的,怎麼可能會懂這些禮節嘛?哈哈!」

「做什麼啦!…放開我!」

雖然看不見事發現場的狀況,但從聲音的對話聽起來,少女似乎正在努力掙扎,企圖從某種被限制了自由的狀態下脫身。

「喔~這麼嬌小的女生,看不出還挺有活力的嘛,有趣有趣!」

第三名少年的說話聲伴著嘻笑響起。

「哼,我看只是單純的沒教養而已吧!聽她彈的那什麼爛鋼琴,錯誤和破綻到處都是,前後的旋律也搭不上,真是難聽又吵死人了。」 

「…你們自己又怎麼樣了!雖然穿著藍的制服,還不就只是一群自滿的混蛋!」

被連番諷刺的話語激怒,少女出言反擊。

 

……咚!

 

下一刻,約翰隱約聽見的是類似拳頭擊向牆壁的沉悶聲響。

「…我看妳似乎還不太了解自己的立場嘛!因為妳是女生,所以雖然妳穿的是紅的制服,我們才沒把妳直接送去庫洛諾斯教頭那裡去的。結果妳倒是越來越指高氣昂起來了,啊?」

 

(不好…!)

對這對話的發展感到不妙,約翰發出小小「切」地一聲。

憑著聽覺與直覺,他開始往對話聲傳來的方向奔跑過去。

 

「喂喂,不用發這麼大的火吧?」

「你在說什麼!要是被這種紅的小女生隨便看輕的話,身為歐貝利斯克藍的我們的驕傲,又要擺到哪裡去!」

(該死,到底是哪邊!)

在越過迴廊的轉角以後,約翰焦躁地望著出現在前方數十公尺的交叉路口。

「…Ruby!」

如往常不確定方向時一樣,他立即呼喚了紅玉精靈的名字。

但在奔跑的他身旁,只環繞著連聲音也沒有的沉默。

精靈那小巧的紫色身形非但沒有顯現,就連回應他的聲音也沒有。

「可惡……還是一樣嗎?」

一面奔跑著,約翰不禁蹙眉,煩躁地低語。

 

從前幾天做了那個奇怪的夢開始,他牌組中全體的寶玉獸都突然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沉默。即使他再怎麼向著牌組叫喚,精靈既不會現身,也不會出聲回應。

雖然決鬥中他召喚寶玉獸的話,寶玉獸還是會在場上正常的顯現,但那卻和他以往將寶玉獸『真正』召喚出來的情況不同,只是單純沒有靈魂的立體投影而已。

 

即使對這種不明的情況感到焦躁,但約翰明白現在的自己不能有半分停留。

「……不管了,就這邊!」

幾乎是埋頭直奔,他想也不想地選擇了其中一個方向,繼續奔跑。

 

 

『 …─── 、』

 

被奔跑中的少年珍惜地保護在腰後的皮套內,世上唯一一組的珍稀牌組,在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情況下,靜靜發出了細微的、如星塵般的白光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禮只能瞪著眼前包圍她的三名少年。

由於雙手被人從手腕處抓住,高舉壓制在身後的牆上,紫髮與紅色制服的少女──早乙女禮,不由得被迫墊高了腳尖。

然而,與其說害怕,倒不如說現在充滿在她心中的,是對眼前三人的憤怒。

在被琴音吸引過來的三名的歐貝利斯克‧藍的學生發現,並且包圍住後,禮先是因為自己新生的身分不受到尊重,接著又被污辱了她所屬的歐西里斯‧紅的分屬,然後連自己的身形也被拿來嘲笑。

……原本她是打算將這些都忍下來的。

就算再怎麼糊塗她也明白,一旦真的和眼前這三名藍的男生起衝突的話,對自己絕對沒有任何好處。別的不說,光是男女先天體型與力量上的差距,就已經大大決定了她的不利。

然而真正惱火了她、令她燒斷理智的,是對方對她鋼琴的批評。

 

……沒教養?彈琴與教養又有什麼關係了?音樂才不是只為了教養才被創造出來的東西…真正沒教養的到底是誰!

 

所以,她立即被激怒了。

「…你們自己又怎麼樣了!雖然穿著藍的制服,還不就只是一群自滿的混蛋!」

大聲地喊出來,禮毫無畏懼地抬頭瞪著眼前那名將她的手腕捉住,箝制在牆上的高年級學生。

聽到她尖銳的反駁,惱羞成怒的少年,立即將另一隻空著的手握成堅硬的拳頭,高高舉起。

 

……咚!

沉重的力道隨著悶響落在紫髮少女臉旁的牆壁上。

對那暴力的舉動心驚,禮反射性地閉上雙眼,並往旁邊縮瑟了一下。

「我看妳似乎還不太了解自己的立場嘛!因為妳是女生,所以雖然妳穿的是紅的制服,我們才沒把妳直接送去庫洛諾斯教頭那裡去的。結果妳倒是越來越指高氣昂起來了,啊?」

「喂喂,不用發這麼大的火吧?」

面對同伴突然的怒火,站立在他們旁邊的其中一名學生,開始感到不安而勸說,但是另外一人卻立即訓斥了他。

「你在說什麼!要是被這種紅的小女生隨便看輕的話,身為歐貝利斯克藍的我們的驕傲要擺到哪裡去!」

聽到這番話,那將她捉住,穿著藍色制服,身材最高大也最強壯的領頭的學生,臉上露出了驕傲又得意的自滿笑容。

「說的沒錯,就算是女生,也要好好教教她我們決鬥學院的『分級制度』才行……」

不懷好意的視線,上下來回打量著禮。

「仔細一看,妳還挺可愛的嘛……」

隨著這番話,少年方才握拳揍向牆壁的手,開始往少女的臉頰接近。

 

此時、

「…放開我!」 「放開她!」

 

幾乎是同一時間重疊高喊的少女與少年的聲音,在白色的迴廊上響徹。

本來以為地點偏僻,不會被人撞見的三名藍的少年們,全部像是被電到一樣全身反射性地彈了一下,並迅速將頭不約而同地往喝止聲傳來的方向轉過去。

在白色迴廊的盡頭,一名穿著短上衣的藍色制服,擁有茂密青髮的少年,正彎腰以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,像是已經以跑百米的衝刺速度跑了很久般,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氣。

「……你是!」

在看清楚來的人是誰後,其中一名藍的學生驚訝地瞪大了眼。

在開學典禮上,以與寶玉獸之間『家族』的羈絆,和歐西里斯‧紅的十代進行過友誼性的對戰,擁有世界上唯一一組珍貴的寶玉獸牌組,自北極分校前來的留學生──

「約翰‧安德森?!」

「為什麼那個留學生會在這裡!」

 

總算是趕上了、嗎…… 

不着痕跡地快速掃視了一下眼前的狀況,從少女緊張與求救的表情看出她還沒遭遇不好的事情,約翰暗自放下了心。

「啊哈哈,不好意思,我是路痴,一直找不到去教室的路……」

對包圍少女的三人,他先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,露出尷尬的笑,接著……

將視線移到了少女被人抓著的雙手上。

「請問…你們又在這裡做什麼?」

收起笑容,一面說著,約翰將在場包圍少女的三人臉孔,都以緩慢而仔細的速度,掃視過一遍。

那平靜詢問但卻冰冷的聲音,以及與少年的外表不相符的可怕冷靜目光,在在都令被他注視到的人,不由得暗自吞了一口口水。

「手,還不放開嗎?」

「!」

聽見這句話,像扔開什麼燙手的東西一樣,藍的少年把禮的手往旁邊用力一甩丟開。那動作令毫無預警的禮差點摔倒在旁邊的地上。

看著他那粗魯的動作,約翰不覺更加瞇細了雙眼。

「……只因為穿著藍的制服,你們就認為自己擁有支配他人的力量嗎?」

回想方才自己所聽見的對話內容,約翰一步一步,開始朝那三名歐貝利斯克藍的學生走去。

「我真失望,沒想到本校最頂尖的學生,只有這樣的程度而已。」

又羞又怒,滿臉通紅的少年,氣得以手指著他。

「你…!別以為你是留學生就可以得意!!什麼北極分校的冠軍,還不是敗給了紅的差生……那個叫做遊城十代的傢伙!」

「十代?」

沒想到在此時會聽見十代的名字被提起,有些訝異的約翰停下了腳步,揚起雙眉。

以在新學期的開學日,就與十代公開決鬥過的約翰的立場而言,『差生』兩個字的評論,立即在他心中引起強烈的不滿。

「十代嗎?他可是…」

「十代大人可是比你們這些驕傲的混蛋好太多了!」

話都還沒說完,重獲自由,並趁機退避到旁邊的紫髮少女,卻搶了他的話,對那三名藍的學生激動反駁。

「十代……大人?」 

聽見這意外的尊稱方式,約翰不禁好奇地睜大了雙眼,轉頭去看那名與十代同樣穿著紅色制服的紫髮少女。

雖然才剛遭遇了那種糟糕的事情,但少女此時卻毫不畏懼,並且怒氣騰騰地瞪著那三名藍的學生。

因為生氣而透出紅嫩的臉龐、深褐色的眼瞳……少女垂散的長髮髮梢,在身後微微翹起。

儘管動作與表情都有些男孩子強勢的英氣,但那嬌小的身軀,同時也令人感到屬於女孩的纖細與可愛。

明明沒有與她談話過的印象,但不知為何約翰卻對少女有一種熟悉與親近的感覺。

他記得自己確實曾在紅宿舍的附近看見過她。但她是幾年級生、叫什麼名字,這些資訊約翰一概不知。

 

「…哼!既然妳這麼說,那我就從妳開始,把你們紅的人一個一個擊潰!」

被少女的話語激怒的歐貝利斯克藍的學生,對禮展開了裝置在手臂上的決鬥盤。

「哼!來啊!戀愛中的少女可是不會輕易認輸的!」

禮也同樣展開了決鬥盤,擺出對戰的姿勢。

這瞬間、

 

────在『愛』中的女性,可是很堅強的

 

 

青髮的少年聽見了隨著清風而來,與決鬥盤展開的微細聲音重疊的,一屬於女性的堅毅話音。

(!?) 

簡直像從耳中聽見真正的『聲音』一樣,那話音傳入了約翰的聽覺。

但是環視在場的其他人,都似乎沒人聽見那聲音一樣。不論是紫色長髮的少女、還是那三名藍的學生,每個人都將各自的注意力都放在正準備展開的決鬥上。

雖然一瞬間為自己『聽』見的話感到奇異,但把注意力回到眼前的一觸即發的決鬥上,約翰不免因為這混亂的場景而心情浮躁起來。

「…等一下!」

隨著阻止的大喊,約翰跑到少女與聚集的三名少年之間,展開兩手,制止對方繼續動作,並將少女擋在自己身後。

青色的雙目嚴肅地望著眼前蓄勢待發的三人。

「我不會讓你們繼續下去了!」

面對阻擋在前的他,藍的三名學生們先是有些畏懼的模樣,接著互相對看了一眼,以取得某種共識的強硬態度,一制向約翰露出具有『礙事』、『滾開』意味的厭惡臉色。

「你這分校來的留學生,不要插手管我們本校的事務!」

「就是說啊!沒事的話就快滾,這裡沒你的事!」

「就算我跟你們分屬不同校區,也同樣是決鬥學院的學生。既然我現在人在這裡,怎麼可能還對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事置之不理!」 

「可惡,這傢伙…」

在少年們忌憚的低罵聲中,禮猶疑地望著阻擋在自己身前,比自己還要高出許多的青髮少年的背影。

察覺到她的視線,約翰轉頭向她微笑。

「我是北極分校的約翰‧安德森。妳是?」

「……早乙女…禮。」

「禮(Rei)?」

不知為何對這發音感到熟悉,但又覺得好像在哪裡有什麼細微的變化,因而感覺不太對的約翰,不由得輕輕皺了一下眉頭。

「?怎麼了?」

「……沒事。」

雖然覺得奇怪但想不出任何頭緒,約翰搖了搖頭。

「總之,我來接手這場決鬥。」

「咦?」

聽見他的話,原本正準備把自己的牌組設置到決鬥盤中的禮,手下的動作因而一頓。

「看著吧。」

把頭轉回前方,約翰沉聲。

「將自己擁有的力量錯誤運用的人,我決不會原諒。」

 

沒錯,即使無法將寶玉獸『召喚』出來也好。

對這些無法看見精靈的人,只要靠立體影像打倒他們,令他們驕縱的『心』折損,這樣也就夠了。

 

雖然依舊對寶玉獸的狀況感到不安,約翰還是將手伸向了沉睡在腰後隨身攜帶的皮套之中,對他而言有如世界上無可替代的『家族』般,唯一而重要的珍貴牌組。

隨著決心,水綠色的雙目凜然地瞇細。將掌心輕輕放在皮套上方,約翰打開了釦紐。

 

當手指碰觸到最上方的第一張牌時、

────、 …

 

彷彿從長久的沉睡中甦醒,牌組強烈地飛散出純粹而美麗的白光。

「…!?」

站在約翰身後,最先也最直接見到這不可思議光景的禮,驚愕地睜大了深褐色的雙眼。而比她稍後察覺異狀的約翰,也立即錯愕的回頭。

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,兩人與其他三名學生,都被捲入了向外擴散的白光之中。

「── !!」

反射性的閉上雙眼,禮只能像要抵禦某種衝擊般,將手臂舉起來橫擋在自己面前,去遮擋那刺眼的光線。

然而預期中的衝擊並沒有到來,包圍她的,是一股令人感到溫暖與懷念的淡薄氛圍。

 

『 』

 

模糊卻確實地存在……在白光之中,紫髮的少女依稀聽見了與自己名字的發音近似的呼喚。

雖然發音的念法有些微的不同,但以女性敏銳的直覺,禮隱約感覺那聲音是在朝著自己呼喚。

 

『我一直…想讓妳知道

 

話音雖然斷斷續續,並不穩定,但仍持續地訴說著。感覺身旁的光芒似乎已經沒有先前那麼強烈,禮漸漸放下遮擋的手臂,小心地睜開雙眼。

……自然的光線,柔和地映入少女深棕色的視野。

白色的迴廊外,環繞著藍宿舍整體建築的湖泊表面,在上午寧靜的陽光下,發出閃爍的粼光。

由專人照料與種植的花圃與樹木,也隨著掠過湖面而來的涼風,輕輕搖曳青綠的枝葉,發出沙沙的低音。

除了自然的聲音以外四下悄然無聲,只有禮一個人站立在原地。

「怎、怎麼會?」

先是無法反應過來的呆然,片刻後,禮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,震驚地來回環視空蕩蕩的現場。

「大家……都去哪裡了!?」

除了她以外,其他人全部從迴廊上消失了蹤影。不管是那三名藍的學生、還是說要替她接手決鬥,站立到她面前,擁有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寶玉獸牌組,從北極分校來到這裡的青髮留學生,約翰‧安德森也是一樣。

沒有其他人留在原地,彷彿從一開始就只有她一個人在一樣,靜寂的氣氛,詭譎地降臨在毫無人聲的迴廊之間。

 

但是,就像要證明剛剛的一切並不是幻夢,在青髮少年原本站立的地點上,遺留下了數道纖細的白色片光。

彷彿流出生命的色彩,從純粹的白光之中,逐漸向外溶解,散化出淡微的虹玉七色。

紅、藍、綠、紫、黃、青、靛……於空中緩緩流舞的無形虹光,那擁有自我意識一般的鮮明光輝,清晰地照映在少女深棕色的眼瞳之中。

那是令觀看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失去言語,默默因為那崇高的光芒而屏息,美麗而莊嚴的七色虹光。

 

『對不起,還有,謝謝妳…』

 

就像『某人』溫暖而悲傷的擁抱,最後終於連徘徊在空中的淡淡虹光也完全消解,化作朦朧水霧般的細微光雨,無聲無息地朝著地面降下。

 

七色的光雨,溫柔地飄降在紫色長髮少女的髮上、肩上、身上。

感到不可思議的懷念,禮情不自禁地伸出兩手,去輕輕迎接那飄落在掌心之中,無重量的溫度。

當細小的光霧與她的掌心接觸溶化時,少女『聽見』了一句低聲而壓抑的說話。

 

『救了我』

 

「咦?奇怪,我怎麼會……」

『聆聽』著那直接傳達到心中的話語時,少女的眼中不受控制地,自然湧出了些微的淚水。

 

就像宣告終結的序幕,『某人』在話音消逝的最後,發出一句彷彿近在耳邊,短短的清晰嘆息。

 

…麗

 

 

 

在模糊交錯的時光片景中,終於響起的……

 

 

 

「 」

 

小小的,纖細而柔韌的棕細麻繩突然無預警繃斷了的聲音,只在斷裂的瞬間,掠進紫髮女性的聽覺。

 

 

原本由細繩綁著兩端,無時無刻都掛在紫髮女性頸間的木製排笛,因為繩子的斷裂失去了平衡,直直掉落到地上。隨著墜地時的撞擊,排笛一路發出「叩嘍叩嘍」的聲音,彈落到女性腳邊的前方。

「──…」

睜大了深棕色的眼,對眼前的景象不敢相信,又像受到某種過大的衝擊一般,在肩上斜披著一件深紅與咖啡底色的菱紋披肩,以樸素的髮飾挽起了長長紫髮的女性,很長一段時間,都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,看著那斷裂的繩端,無法言語。

因為她那不對勁的沉默,跟在她身邊的一名年幼孩子,以擔心的視線緊張地仰望她,伸出小手,怯怕地拉了拉她的衣裙。

「…我沒事。」

一面說著,紫髮的女性恍惚地彎下腰,伸手將斷裂掉在地上的細繩連著排笛從地上小心拾起,像抱著與自己生命同等重要、無法取代的寶物一般,將兩者一併緊緊按入自己胸前。

「怎麼了?笛子摔壞了嗎?給我,我幫媽媽綁起來,妳不要難過了,好不好?」

因為她的模樣,孩子一點也沒有因為她說沒事就放下心來。挨近女性的身旁,孩子企圖安慰自己的母親,倚賴地貼著她站立。

深呼吸,想辦法令自己鎮定下來後,女性勉強地向孩子露出一個能讓他安心的微笑,溫柔地撫摸孩子的髮頂。

「沒事的…」

抬頭仰望她的孩子的髮色,是彷如溶入了世界中湖水與森林的綠意,在廣闊的大地與天空中,自由存在的深綠之色。

「就算斷了,總有一日…會再連繫上的,一定……」

對著自己喃喃自語的說著,從女性深棕色的眼中,淚水無法斷絕地湧落而出。

「一定…」

將面前年幼的孩子伸手擁入懷中,紫髮的女性不斷不斷,像要讓自己確信並找到支持的力量一般,反覆如此重複地低喃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送往天空與大地……流轉的時間之間

過去孕育『生』,如今撫慰『光』的樂曲

 

那唯一而不為人知的旋律,會在那名女性手中,不斷不斷…持續演奏下去吧

 

 

────為了將遙遠的『未來』,聯繫起來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在彷彿將一切覆滅的白光之中,約翰聽見了一段寂靜安穩的旋律。

 

輕淡的,溫柔與平靜的微小笛音,在白光之中安穩地響起。

那是猶如在夜晚於一旁一直陪伴某人,為了某人的安眠而祈禱……傾注了此種心意,寧靜的守護曲。

一直一直……這不曾被任何人記載下來的旋律,只在與它有關聯的『演奏者』與『聆聽者』之間,隱密地流傳。

 

聽著那懷念的笛音,感覺自己同時是『自己』,也不是『自己』的少年,為了尋找笛音的來源,緩緩睜開了雙眼。

炫目的白光在睜眼的同時從他視野中消散而去,晴朗的藍空與綠色的大地,以及更遠處深藍色的大海……寬闊的景色,隨著迎面吹來的海風,逐漸清晰與鮮明起來。

在一片自然的和緩色彩中,以強烈的對比色與存在感立即奪走他視覺焦點的,是一在稍遠的前方,獨自坐在樹蔭底下,背對著自己的鮮明紅色背影。

 

紅色背影的主人看上去正在與一長著白色羽翼,全身被深棕色長毛覆蓋的精靈開心地談話著。不管是精靈還是紅衣的棕髮少年,都沒有注意到站在後方的他。

大概是心情很好,對著眼前明亮開闊的海景,棕髮的少年開始在口中輕輕吹起口哨。

透過海風,那輕快的旋律之音,穿過他的耳邊。

(一樣……)

水綠色的雙目,在聽見那音律時,瞬間從迷惑中清醒,大大地睜開。

這與他剛剛在恍惚中聽見的,以及他前幾天在夢中聽見的,都是相同的旋律。

 

「十、代…?」

難道自己還在夢中嗎?或者自己現在看到的,是在白光之中延續的幻覺?約翰小聲地在口中喊出對方的名字。

雖然聲音很小,但還是逆著風確實地傳了過去。約翰只見對方那紅色的背影突然一頓,耳邊聽見口哨音也隨之停止。

草地上的棕髮少年,維持原本的坐姿,轉過上半身來。

「咦?約翰?你怎麼會在這裡?」

那是與平常時一樣,沒有差別的表情。

與平常時一樣,沒有不同的口吻。

 

……但是為什麼?

 

望著他那元氣的模樣,約翰卻感到一股無法說明與抑制的沉痛,在心中壓下。

「十代……」

以一種無法說明的害怕心情再度重複對方的名字,約翰開始朝著他走過去。

雖然感覺好像還在幻夢中一般,但的確是一步一步確實地接近,縮短著距離。

「為什麼……我會在這裡?」

突然、就在你的身邊

這樣的事……為什麼?

 

「約翰?」

從青髮少年淒然與恍惚的表情看出不對勁,連忙從草地上站起的十代跑到對方面前,支撐地抓住他的雙肩,觀察他的臉色。

「怎麼了?難道約翰你又迷路了?遇到什麼事情身體不舒服嗎?……啊、難不成在森林裡迷路時,被猴子攻擊了?!」

「……」在他一連串因為擔心而提高了音量的說話聲中,心情一直無法安定的約翰,什麼思考也沒有地,直接緊緊抱住了眼前的人。

「…!」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到,十代的身體一時變得僵硬。

但是隨即,聽見了對方埋在自己肩頸之間那迷惑的自喃低語,比起覺得尷尬,更加擔心的他,慢慢放鬆了下來。

「為什麼……」

那是無比懊惱與困惑,因為找不到解答,而獨自痛苦的壓抑聲音。

「那個夢以後…寶玉獸的狀況…還有現在的……這些到底是怎麼回事……可惡!」

「……」

訝異地看著以過大的力道緊擁住自己的,青髮少年藍衣的後肩與背影,猶豫了一下,思考自己此時能做些什麼。不久之後,十代慢慢舉起自己的手,開始一下一下……來回安撫地拍著對方的後背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總有一日…會再連繫上的>

 

 

 

安靜的旋律,開始一小節一小節……零星接上開啟未來的序幕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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